被误解十年，尚雯婕终于翻身了

撰文｜灯灯

十点人物志原创

历时三个月，《浪姐5》终于在今天迎来了大结局，共有12位姐姐成团，人数创历届新高，其中陈昊宇获得年度总冠军，戚薇获得年度队长称号。

虽说播到第五季，这个女性综艺大IP的影响力已明显减弱，今年的热度更是被《歌手》冲击得七零八落，但每季仍有不少女明星通过节目翻红、出圈，比如这一季“路人缘逆转”的尚雯婕。

这些年，尚雯婕给人的印象一直是高冷、强势、难相处，虽然有实力但不讨喜，小众的电子音乐风格，注定了她的作品难有高传唱度，经纪公司老板的身份，更是让她长期处于争议当中。

万万没想到，尚雯婕头一回上真人秀，就颠覆了人们对她的想象——明明是实力歌手，但每次团秀都甘当绿叶，给人垫音，被调侃“百万和声”；又因为情绪稳定，任谁挑衅也不生气，获赠昵称“卡皮巴拉”；冷酷的外表下，她喜欢熊猫，到哪儿都抱着公仔，有颗小女孩的心。戚薇评价她，“别看尚雯婕表面那样，实际上就是个憨憨”。

节目起初，尚雯婕说，观众缘是她最大的困境。三个月后，这个问题显然已不复存在。

失落的冠军

回顾整季节目，尚雯婕第一次公演后的眼泪，称得上是她路人缘逆转的开始。

一公的队长秀环节，尚雯婕和何洁合唱了一首《不该》，以微弱劣势落败，间接导致队友李溪芮在首轮爆冷淘汰。因为自责，一向以强势、理性形象示人的尚雯婕当场泪崩，令许多观众颇感意外，“没想到尚雯婕还有这么柔软、感性的一面”。

在之后的片段里，尚雯婕和蔡诗芸吃饭时又聊起此事，尚雯婕坦白，李溪芮淘汰的那天，她由于情绪激动，哭得喘不上气，差一点惊恐发作，首次公开讲述了自己长达15年的抑郁症、焦虑症和双向情感障碍病史。

节目播出，#尚雯婕15年前就有双相情感障碍#的词条登上热搜，引发一片愕然。人们开始考古尚雯婕，试图弄清楚，这位起点颇高的超女冠军，在后来的十几年间，究竟经历了什么？

时间回到2006年，24岁的尚雯婕第一次出现在《超级女声》的舞台上，圆脸，丹凤眼，皮肤黝黑，顶着一头“杀马特”短发，神情总是淡淡的。彼时的她，外形并不出众，但只要一开口唱歌，就会瞬间抓住观众的耳朵。

参加比赛前，尚雯婕的生活和一般的上班族没什么不同。从复旦大学法语系毕业后，她在上海一家小型法资企业做总经理助理，从未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。但恰恰是这份和普通人相似的经历和背景，让尚雯婕收获了大量年轻白领的喜爱。

最终，凭借高辨识度的嗓音，宠辱不惊的气质，低调克制的发言，尚雯婕以519万的创纪录票数拿下冠军，成为那一届超女中最大的黑马。

夺冠带来的兴奋转瞬即逝。正式出道后，尚雯婕很快迎来了找不到定位的漫长尴尬期。

外形上的劣势，是尚雯婕首先需要面对的难题。她曾经自嘲，“一个黑不溜秋的胖妞突然被扔进了娱乐圈，发现别人都长那样，只有我长这样”。

比外形更难解决的，是风格问题。早期，经纪公司天娱试图照搬上一届冠军李宇春的成功经验，让尚雯婕走中性路线，被尚雯婕以“不适合自己”为由拒绝。双方理念不合，尚雯婕的工作断档，在热度最高的时候闲坐家中，只能发博客忿忿吐槽，“今天没事做！”

半年后，尚雯婕以数百万违约金为代价，与天娱解约，签约了当时风头正盛的华谊兄弟。华谊为尚雯婕制定了一条小资文艺歌手的路线，尚雯婕开始留长发，穿连衣裙，走知性风，推出了一系列如《我想我是你的女人》这类的“小女人”情歌。

小资文艺歌手的路线，帮尚雯婕摆脱了选秀出来的素人状态，却也让她陷入了更深的精神内耗。

几年后，尚雯婕在《非常静距离》中直言，小资、文艺、知性这些词和真实的她毫无关系，那些情歌也与她的价值观背道而驰，当年每次上台唱《我想我是你的女人》，她都咬牙切齿，内心极度煎熬，“谁是你的女人？我可去你的吧！”

如此直白、不拐弯的说话风格，加上内向、孤僻的个性，让尚雯婕本就不顺的演艺事业雪上加霜。

那两年，媒体圈盛传尚雯婕在采访时“冷脸”、“不配合”。尚雯婕后来回忆，她每次跑完通告，都会被团队按在公司会议桌上批斗，“大家说，你怎么可以那样对记者讲话？但我根本没概念，我不是故意那样讲话的”。她无奈地总结自己的性格，“特别木讷，特别独，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，同学都喊我叫‘外星人’”。

打破，重塑

童年的尚雯婕，一直在和两件事作斗争，一个是贫困，另一个是因父母离异产生的自卑。

她在上海的弄堂里长大，父母离婚后，她和妈妈在一间9.8平米的房子里住了十年，印象最深的场景是“老鼠在蚊帐前打架”，高中要拿助学金才交得起学费。

80年代的中国，离婚仍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，旁人的怜悯加深了尚雯婕的自卑，“别人总说，这小孩好作孽啊，在我眼里，那种怜悯带有一些蔑视”。

父母的忽略和放养，让尚雯婕过着一种粗糙的生活，“每天邋里邋遢的，留着寸头，穿着背心短裤就去上学了”。课间她被别的班的男孩喊出去，以为人家要和她交朋友，结果对方喊来一群人，嬉笑着说，“快来看啊，你们猜她是男的女的？”这令她非常受伤。

老师不待见，父母不关心，同学不理解，种种冷遇让尚雯婕下定决心好好学习，因为她发现，成绩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喜欢她，唯有成绩好，才能改变她的弱势状态。

尚雯婕的升学之路的确顺风顺水，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也深受老板赏识。但学霸的身份到了娱乐圈，却失灵了。

接受易立竞采访时，尚雯婕提起过这样一件事。刚出道时有记者问她，平时休息会做些什么？她自豪地回答，“我不看电视，只看TV5（法国新闻频道）”。对面记者的脸一下子黑了。

尚雯婕突然意识到，成绩好、会读书这件事在这一行不会为她赢来赞美，只会让人觉得她死板、有优越感且清高。高学历非但没有成为她的优势，反而成了阻碍。

到了2008年底，超女带来的热度基本消耗殆尽，尚雯婕的事业跌入谷底。她整夜整夜地失眠，走在路上，经常会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。按照时间线，那也是她患上抑郁症、焦虑症和双向情感障碍的开始。

小资文艺路线的商业表现并不好，公司打算放弃尚雯婕，不再为她发下一张专辑。老板甚至在开会时感叹，小尚是不是就不该进入这一行？

几近退圈边缘的尚雯婕，硬撑着留了下来。尚雯婕后来承认，当年很多人都劝过她转行，有这么高的学历，做点什么不行？而她的回答也很诚实。一方面，华谊替她给天娱垫付的几百万违约金还等着她还，另一方面，她无法面对内心的落差，“你经历过拿了冠军后，千八百人来首都机场接机的盛况，真把你打回普通人，让你重新找工作，你真的可以吗？你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”。

命运的神奇之处在于，有时候，绝境反而会让人激发意想不到的能量。

既然接不到好歌，尚雯婕决定自己写，“这个行业不能给我一个饭碗，我就自己造一口锅”。她没有学过乐器，也不识谱，早期写歌的方法就是哼唱一段旋律，用诺基亚手机录下来，再导入电脑，用软件拼凑简单的编曲。

起初没有人相信尚雯婕能写歌。她把歌曲小样放给团队听，同事们笑作一团。经纪人劝她，与其浪费时间写歌，不如多练练肢体，省得在台上同手同脚。

尚雯婕没有动摇。她把自己闷在家里，对着一堵白墙，不分昼夜地写。创作欲最旺盛的时候，她平均一天就可以写完一首歌，最长七天没出门，积累了大量作品。

她从小爱听欧美的电子乐，自然而然地，写出来的歌也是这个风格。回看她那几年的歌词，无异于日记，爱与恨都很极致，黑暗和希望并存，充斥着触目惊心的自我撕扯和缠斗。

也是在那个阶段，尚雯婕开始频频以一些夸张出格的造型出席活动，关注度伴随骂声飙升，网友唾她“雷人”，说她是山寨版Lady Gaga。

多年后被问到当时的真实想法，尚雯婕直言不讳地说，她确实是为了博关注。造型有讨论度，许多活动愿意请她参加，媒体也愿意给她版面，唯有这样，她才有机会让人们了解她的音乐，“我不愿意炒作绯闻，也不接受假摔走光，只有折腾造型是不损害道德底线的一件事”。

那几年，圈内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同情，她自己却觉得很有奔头，“因为知道力气该往哪里使了，每天都过得很充实”。

风波中重生

2013年，尚雯婕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的又一重要机会，《我是歌手第一季》。

在这档热度空前的音乐综艺中，31岁的尚雯婕以“原创电子唱作人”的身份，与林志炫、黄绮珊、齐秦等歌坛前辈同台竞技。

所有选手中，尚雯婕年龄最小，资历最浅，实力却不容小觑。首场比赛，她一席红色长裙亮相，演唱了一首原创歌曲《最终信仰》，激昂的旋律和极具穿透力的高音惊艳全场，为她赢下了一个好的开局。

后来的比赛，尚雯婕越战越勇，每场选曲都兼备个人风格和演唱难度。虽然转转盘抽中了一首不适合她的《super star》，在第八轮被淘汰，但节目带来的热度、人气和口碑，足以令尚雯婕的歌手事业起死回生，迎来第二春。

《我是歌手》的成功，刷新了观众对尚雯婕的认知，也奠定了她实力唱将的行业地位。主持人毕啸南曾问过尚雯婕，《我是歌手》是你事业上的一个大的转折点吗？她的回答非常清醒，“这是外人看来的转折点，但其实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之前的那三年。有些机遇来的时候，也许不是你最好的时刻，却是你做了大量准备的时刻”。

在之后的几年里，尚雯婕的事业稳步前进，先是频繁担任《快乐男声》等选秀综艺的评委，一度被称作华晨宇、蔡徐坤等人的伯乐；又因为语言优势，多次受邀参加外事活动，在中法国宴等重要场合表演；还和经纪人合伙创办了黑金经纪，签艺人，培养男团，用自己的资源带新人。

然而，好景不长。2019年年初，黑金被曝合伙人出走，不光非法转移了公司的巨额资产，还带走了部分艺人，引发公司内部极大的震荡。

遭遇背叛的尚雯婕，在混乱中接手了公司——前几年，她带着自己的团队专注于做音乐，很少过问公司的其他业务。身边很多人劝她不要接这个烂摊子，但她说，“公司还有人想跟我一起走下去，我要对他们的职业发展负责”。

自从开始当老板，尚雯婕的音乐步伐明显放缓。她曾在微博晒出某个月的行程表，一个月里有29天都是去公司上班、开会，只有一天有商演活动。歌迷们发现，过去那个言语犀利、个性张扬的歌手小尚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疲惫、焦虑的尚老板。

2020年和许知远直播时，尚雯婕聊起了这种身份转变带给她的不适应。她本是沉闷且不善交际的人，为了帮自家艺人争取工作机会，她必须经常和导演、制片人打电话，这类工作让她觉得非常棘手。企业管理者需要的理性、筹谋、平衡，也在侵占和消解她身为创作者感性的部分。

但更麻烦的还在后面。2021年，网上突然出现了大量指责尚雯婕是“黑心老板”的内容，称她用天价违约金敲诈旗下艺人，年轻女演员被她逼到退圈。

虽然之后被证实，这些内容或是移花接木、以讹传讹，或指向黑金前任管理层的历史遗留问题，尚雯婕的口碑还是一落千丈，音乐事业也在一场接一场的官司中被耽搁了好些年，直到去年年末与造谣者的官司胜诉，才沉冤得雪。

柔软是另一种强大

《浪姐5》播出后，许多人对尚雯婕彻底改观。有网友评价，“以前对尚雯婕的印象就是冷脸，很凶，没想到她只是不善于表达，本质上是个呆萌的卡皮巴拉”。

出道十八年，尚雯婕的容貌、造型、风格，甚至是唱腔，一直在变，但她身上也有很多东西从未改变。

比如对工作的极致追求。节目里，凌晨四点，别人都睡了，尚雯婕一个人躲到地下室去练歌，参加《歌手》冲榜赛前更是连续40小时没有合眼。前经纪人评价她是个工作狂，“来北京这么多年，去KTV和夜店的次数屈指可数，生活里只有工作，连出去吃饭都觉得浪费时间”。

比如表达时的诚恳。尚雯婕常说自己木讷，一根筋，说话生硬，但回顾她不同时期的节目和采访，恰恰是这种所谓的不圆滑，让她的每次表达都言之有物，异常坦诚。

性格底色中的善良，以及良好教育带来的涵养，更是让尚雯婕在无数次风波中保持住了体面。

同届超女亚军谭维维写过一首《谭某某》，歌词里唱，“我站在冠军左边，陪她嬉皮笑脸，她样样都不如我”，把她和尚雯婕双双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。后来被问到尚雯婕的反应，谭维维说，尚雯婕表示理解，还坐火车去参加了她的首唱会。谭维维感觉自己被打了一耳光，“我为什么要这样去伤害一个人”。

2021年录《王牌对王牌》，节目组请来06届超女团聚，许飞在台上质问尚雯婕，为什么从不参加聚会，不和她们联系，节目播出后又发了一条长微博声讨，激起热议。

尚雯婕从始至终保持沉默，反倒是圈内好友纷纷力挺。与她合作超过十年的音乐制作人孔潇一说，“据我所知，小尚这些年除了工作就是工作，没有社交，但她每年都会和大学同寝姐妹聚会”。

不过，很多人也发现，尚雯婕确实变了，她变得更柔和了。浪姐里，她能够自然地和其他姐姐撒娇，能够在队友淘汰时毫不掩饰地落泪，能够在聊天中主动分享自己的弱点和伤痛。

这种柔和，源于对旁人的理解，也源于与自己的和解。尚雯婕说，自己是个极度自卑的人。过去，为了掩盖内心的自卑，她活得像个刺猬，强势的外表是她的保护壳，她用麻木隔绝痛苦，在自己和外界间筑起高墙。

她也曾试过强行扭转本性，跑通告时卖力地表现，装作一个开朗的人，在饭局上要求自己不停地说话，结束时发现手都在抖。但她后来想通了。与其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，不如扬长避短，让缺陷创造价值。

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，那些自卑、孤单、压抑的情绪，最终成了尚雯婕创作的素材，而她的敞开和坦诚，也在节目内外为她收获了许多理解、共情和爱。

在本季浪姐接近尾声的一场直播里，41岁的尚雯婕，唱起了18年前在超女舞台上一战成名的《爱》。

那是个很动人的画面，光在身上，喜欢她的观众在台下，朋友们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她，身后的屏幕放着她24岁的侧影。一切仿佛都预示着，轻舟已过万重山，新的旅途已经开始。

主要参考资料：

1 《非常静距离》尚雯婕历年专访

2 理想者《尚雯婕：活成一个渺小而伟大的人》

3 《易时间》尚雯婕专访

4《最佳现场》尚雯婕专访

5《听姐说》尚雯婕部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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